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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uesday, August 10, 2010

寂寞少妇-苏美

2009-12-22 00:42:12 来自: 苏美

 我人浅淡,爱好很少,又尽是看书、写字这些单打独斗的项目,大学念的是准女校,毕业后,又去大学当老师,社会交往少的很,所以朋友也特别少,而且各个都根正苗红,不是高中同学就是大学同学,再不就是同事。而真正的密友,特别特别少,几乎是死一个少一个。而这些密友里,男性是一个也没有。如果非要算上一个,就是耳东陈,但他已经沦为我的丈夫了。

  我属于这么一类人:流行的说法是缺乏亲和力,文学的说法是疏离,直接的说法是比较死相。结婚前没什么人追求我,我也没觉得非需要一个男人做伴什么的。但那时候我过的稀里糊涂的高兴。后来遇到耳东陈,觉得小伙还行,就结婚了。我的婚讯,大多数人都认为很不可靠。她们曾坚信我只有当个老姑娘这么一条出路。但是我要说的不是悲惨的从前,而是光辉的现在。

  我结婚以后,男人缘突然好起来了。三天两头就有各色中年男人跟我推心置腹,把我想象成一个略有文采、稍具风骚的寂寞少妇,然后随时准备好挺身而出,解救我与水火。所以我今天就来说说关于寂寞少妇的一切。

  一个女人,一个结婚女人,如果很寂寞,你猜猜看,会是什么原因。以下有备选答案:

  1. 老公挣钱太少;
  2. 挣钱少床上还不行;
  3. 床上不行还有外遇;
  4. 外遇的对象还是个男人。

  这组答案,合情合理,随便拿出哪个,都言简意赅,很有说服力。这就是中国,这就是中国的女人,这就是中国男人眼里的女人。

  你打开电视,不是丰胸的,就是减肥的,再不就是丰胸同时还能减肥的;打开广播,不是“梦幻可视无痛人流”,就是“重整山河打造完美女人”。时间长了,你会觉得这个国家的文字,特别不值钱,特别下贱。受这些汉字的连累,这个国家的女人,也显得特别不值钱,特别下贱。好像这个国家的女人,全都只待在双人床上,什么都没穿,急切地等着人品胸评腰。这就是我不喜欢这个国家的重要原因之一。我常有种感觉,就是这个国家的语言,已经和土地上的生活,完全脱离了。落实到女人身上,就是能指和所指,完全是背道而驰。

  在这片土地上谈论任何事情,都不要忘记一个基本事实:这是农业中国,这是乡土中国。这是乡土中国的女人,是日韩粉底下的中国皱纹,是欧美服装下的中国赘肉,是金元春药下的乡土疾病。这就是中国女人的事实,这就是我的事实。这是个如此缺乏基本安全感的社会:既没有社会主义的铁饭碗,也没有资本主义的高福利,既没有宽厚的历史可以倚靠,也没有清晰的未来值得期待,宗法道德的大巢倾覆而下,家庭已经无法提供基本的安全感;男权社会的排挤,工作也不能提供庇护。个人被抛弃了,在任何庇护之外,上不着天,下不着地,进退失据,无法自处。

  有谁说出这些女人呢,它们说着丰胸减肥整容抽脂,每一份杂志上封面上都有一个不知所谓的女人。它们肆无忌惮的谈论着性,尺寸,体位,以为这就是剪鞭子放缠足了;它们把女人身体的个个部位昭显于众,堆砌在香车美酒和那些浮肿的男人身边。黄金周围。女人们烟视媚行,像足了冒牌的上海滩舞娘。

  我还没见过有哪个国家,像这个国家一样,把女人当牲口看,还不给草料。
  羞耻,我常常一腔羞耻。
  一个自诩儒雅前卫的中年男人,他说:中国女人的问题,是太在乎男人的看法了。我咬着后槽牙冷笑。我抽你一耳光,只是因为你的脸太合乎我手掌的尺寸了。

  林白的《一个人的战争》里有个情节,女主人公在船上遇见一个男人,该男人错认为她爱上了自己,很想沾点便宜。事实上她并不爱他,甚至有点轻蔑他,也知道他不爱自己。但故事的结果很有意思:她顺了他意,并没口出恶言。这真是个好故事,好的就像不是一个故事。《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》这样明显的科幻小说都有人信以为真,还感动的鼻涕眼泪的——哪个男人敢相信《一个人的战争》。

  再说说我这个寂寞少妇。耳东陈很爱球。他上大学时,大约每天都要踢球,否则就难受,非去跑一身汗,就舒服了。现在结婚了,这个习惯看不出来有改变的迹象。他每天要工作、念书、写论文、赚钱和我饮食男女柴米油盐,但还是拼了命要挤时间去踢球,就算踢不了,也要在电视上看人家踢,哪怕是半夜一个人,也要看。我从来不会试想,有了我,他就会不需要足球。这简直不言而喻。就像大力水手不可能不吃菠菜、咖啡猫不会减肥一样不言而喻。我寂寞与否,这跟结婚与否,先生爱我与否,根本就不是一个问题。你知道,双人床并不能解决所有欲望,你还知道,男人从来就不曾也不会是女人的一切。
  现在我是一个少妇,还会时不时的寂寞一下。我很抱歉。每一个女人都会从少女变成少妇。就像宿命的大手,猛的攥住我的八字黄笺,攥得我一身褶皱。但是很快,我就会变成寂寞的中老年妇女,寂寞的老奶奶,最后是寂寞的一把骨灰。我很期待。因为那时,这些称呼都不会再打扰别人了,甚至都不会再打扰我自己了。

 
2009-12-23 23:25:56 来自: 波兰街
聊天说起暗恋。突然想起很多暗恋。那就索性说说暗恋。
俗话说“十八无丑女”,每当校园里有清冷的女学生,把三十块钱的衣服穿的蜿蜒曲折,我就感慨青春无敌。对一个女人而言,美貌是无路可通的天堂,基本上难以指望;但青春却好比洞口大开的地狱,只要你敢活,早早是要经一遭的。
当然,如你所知,我又要开始胡扯我耗在癌症楼里的青春岁月了。事实上,我的青春岁月比这还煎熬。比如毕业后第一个春天,早上消化科主任才给我爸下了死亡令,下午我就收到了情书。命运亲我一下,抽我一耳光,抽我一耳光,亲我一下——生活对我从来都是两手抓,两手都很硬。
但谁能跟死亡拧巴呢,我和我妈都哭成泪人了,还得哭着救人。又做手术,往里送人时哭,人平安出来了,也哭。哭来哭去,没空看情书,展开看了看名字,不认识,撕碎了扔马桶。
我当然不是美女,最青春时也就刚好能看,但驾不住工作对象是交不出作业、发不了文章的纯理科年轻硕博士,荷尔蒙浓度高,抑郁浓度更高。他们吃什么都饿,睡多久都困,啥节都过,啥酒都醉,逮着啥人都想揍一顿,日日夜夜耗在实验室,一面保证不死,一面还在SCI上不停发论文,同时,还要给女人写情书——操,山水轮流转,上够了女校,今天终于轮到老娘我上场。
装上了,扮上了,身段上了,台搭好了,胡琴扯上了,却迈不动步,却没词了,心底里哗啦哗啦荒草乱长。
这不是演戏。这是真的。同病室的人,昨晚还在稀稀拉拉喝一口面汤骂儿女,第二天一早去,窗明几净,消失无踪,跟变魔术一样。心疼的不忍看我爸。生活对他只有一手,而且这一手非常、非常、非常的硬。
我整天穿梭在越来越厚的病例当中,我妈瘦的只剩80斤,一天只睡三四个小时。我第一次觉得害怕。我毛骨悚然。这害怕好比在枪口前举起双手徒劳的抵挡。我开始背病例,我怕我妈哪一天突然什么都忘了,像是机器超越极限后突然死机。那种死机是物理性的,她徒劳的命令着自己的身体,可它顶不住了,它崩溃了。我妈的精神是不会崩溃的,她严禁任何东西死在她眼前,她敢把沙漠种满白菜,为了女儿,她会把自己的尸体从坟墓里拖出来,喝令它不许倒下喝令它继续往前走。
别说爱我。别说爱过我。你们脑满肠肥、你们顾盼自雄、你们见风使舵、你们得陇望蜀的爱啊。
我结婚后,好几个人都卖乖的惊呼,你怎么就结婚啦我可是一直都暗恋着你的呀。我心里冷笑,你暗恋你的关我屁事,要恋滚远恋,别遮着老娘的阳光。
不太白说:能快递的都不是好东西。我说:能张嘴就说出来的都是假东西。
当然也有没说的。这个人去了我的婚仪。他安静的坐在角落里四边不靠的一桌,我和耳东陈敬酒到他这里,互相递个眼色,不知道他是哪边的宾客,也没个称呼,一时都晕了。
甘肃的婚酒要新娘子敬上,客人们必是三推四阻,逗趣半天,才款款喝了。我向来懒得应酬人,耳东陈的宾客们都是军人,酒量大,规矩多,善扯蛋,我俩都不胜其烦。我画着大浓妆,穿着紧的要死的旗袍,没吃饭,还颤巍巍踩着危险的高跟鞋,耳东陈则被理发师吹了个八十年代的爆炸头,发间还挂着五色彩纸,别提多气人了。一大早5点化妆师擂我的门,我的火就上来了,到了堵门,耐心几乎到头,看那些姑娘婆子们欢欣鼓舞的堵门,唱歌谣,要红包,我恨不得上去把她们一手雷轰倒,撕开门杀下楼把自己扔进婚车里——操,搞什么搞。我还想象到耳东陈在门外对兄弟们朗声大喝:“好嘞!哥儿几个!咱尽力了,走人!”然后撕下领带解开衣扣,跟他那些狐朋狗友,跳上花车,打开啤酒,乒乒乓乓的敲着车顶,鬼嚎鬼叫着穿过整个城市,快乐的庆祝从坟墓里死而复生。——总之,我在肚子里骂娘骂了一万遍,如果自己不是新娘,早拎着高跟鞋,栽进角落里,翘着二郎腿把自己灌醉拉到。
我也是军人世家,有点军人的横劲儿,好容易到了角落这桌,跟自己喊号子:一,二,三,咬咬牙就过去了。我对着这位陌生客人刚端起酒杯,还没开口说话,他仰脖子就干,干了就坐下。我和耳东陈又互递一个眼色,更晕了。心里只一飘,就被乱糟糟的应酬冲散了,再有空看时,人已经不见了。
晚上看礼单,一个名字跳进来,是他了。他的贺仪很得体,混在人名里安安静静的。
他从来没有打扰过我。我不看他,他也就不开口。唯一一次是某个夜里,他打电话过来,时间晚的不成体统,我压掉不接,他又打过来,我又压掉不接。他再打,我再压。我们都心知肚明,那时我还没遇见耳东陈。
我就是不接,他就再不打来了。我离开兰州好多年,他会在我生日时发短信过来,问我的剧本如何了,说他终于博士毕业了。我们之间什么都没说过。有一次,我总觉得我亏欠他,在西安遥控我妈在兰州给他介绍个好姑娘。他拖了很久很久才去。回来给我一条短信,说去你家了,看到你妈了,看到你爸了,还看到电视柜上你的照片了。事情当然是没成。我对他印象很模糊,因为是夜里上课,依稀想起夜色里他曾经和另一个他的同学跟我走了一段路,问了几个问题。他同学话很密,他很大方,话倒不多。
这是唯一一个配暗恋我的人。他不卖乖,不轻薄自己,不轻薄我,不轻薄过去,没有把它像瓜子皮一样吐在茶余饭后的小酒馆里,以助谈兴,像精液射在狗脸上。那暗恋只属于他,连我都没权力去碰一碰。其他人那些,来来往往,有些成了科学家,有些成了娱记,有些成了艺术员,有些正在放高利贷,他们当中有些单身,有些已经当了爸爸,那些人,在我的生命里,什么都不是,连名字都不配留下。
那个娱记某次来消息,说爱我很深,我回复说借我五万块。他立刻电光火石的消失了。

那个科学家某次来消息,说爱我很深,我回复说你老婆怀孕了吧。他居然还反问我:你怎么知道?

那个当爹的某次来消息,说我是他的红颜知己。我回复说是啊,红颜不敢当,知己是肯定的:知道你没争到的官职,你缩了水的存款,你治不好的阳痿,不再需要你的妻子,不再崇拜你的孩子——是的,我当然是你的红颜知己。
女人自私,虚伪,虚荣,堕落,索求无度,男人贪婪,无耻,卑鄙,丧尽天良。但别恶心爱。谁也别装蛋白质,谁也别装新鲜空气,谁也别装救世良药。大家都在失控的欲望里挣扎,彼此只看谁先死的体无完肤而已。破产的自我经营,破产的婚姻家庭,破产的自尊心,破产的算计,都是自己没擦干净的屁股,和爱无关,和暗恋无关,和谁都无关,只和自己有关。别说爱,别说喜欢,别说暗恋——每听见一次,我就听见耳光响亮。大家都不是什么好货色。我们都知道,我们只爱自己。我们拿自己感动自己,我们肯定也被自己感动了。但,这确实太恶心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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